Delta阿彻

我 才 不 要 被 束 缚

【果陀】双重人格

·果陀

·53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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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戈里喜欢游乐园。

游乐园里有棉花糖和旋转木马,有烧烤小摊和彩色气球;如果是夏天的话,还有穿比基尼摇摇晃晃的小姐姐,站在水池区门口推销泳衣。孩子们欢声笑语,情侣们你侬我侬,游乐园里似乎连空气都是甜的。果戈里小时候就幻想过,如果能住在游乐园里多好,那样每天都可以从早玩到晚了。而现在,他的梦想实现了一半——果戈里每天都会来游乐园,但并不是因为刚刚说的那些,而是因为果戈里在这里工作。

果戈里是个游戏项目管理员,负责操作“青蛙跳”设备。实际上这是个挺鸡肋的项目的,因为同样是跳楼机,这个游乐园里还有个更高的“天地双雄”,游客有时间玩青蛙跳,不如去追求更刺激的。而且这个项目还有身高限制,一米四以下才能玩,家长不能陪同。有一次果戈里经不住游客请求,同意让大人陪孩子一起坐上机器,结果被监控录像拍个一五一十,果戈里失去了他半个月的工资。作为一个卖通票的游乐园,能让孩子来玩这个项目的家长少之又少,再加上整个游乐园实在是太大了,这里几乎是离大门最远的边缘,就更没什么人了。

游乐园为了吸引小朋友们去玩冷门项目,购置了一批廉价玩偶放在机器旁边当赠品。青蛙跳当然也有,但和热门项目过山车相比,这里仍然可以称得上是荒无人烟。

果戈里其实挺喜欢热闹的,他喜欢有人陪他聊天,也喜欢看别人笑起来的样子。果戈里自己学了几个小魔术,没人来玩项目的时候他就坐在操控室门口,自顾自地表演,如果一不小心失误了,他会毫不客气地大声笑。有时候孩子们会被他的魔术吸引过来,果戈里就把魔术道具呼啦啦收起来,然后说勇敢的孩子都敢玩青蛙跳,有奖品哦。

孩子们大多会去玩项目,但奖品实在是有些磕碜,那些玩偶几乎比路边扫码随便领的那种都还丑。有的孩子就会拿着玩偶跑到果戈里面前,说大哥哥,这个娃娃给你,你再表演两个魔术好不好?果戈里就会说好呀,那你再去玩一次青蛙跳。

游乐园规定,工作人员除了休息时间不可以离开岗位,也不可以睡觉和玩手机。实在是没有人的时候,果戈里就把机器关掉,然后坐在栏杆上,数摩天轮一共有多少个座舱。这就像和尚数佛珠一样,一圈一圈地能数一整天。

果戈里每天都重复着这说不上是有趣的日子,但他本人依旧很喜欢他的工作。他每天晚上都会精心挑选第二天游乐项目BGM的歌单,也会复习或者学一两个新魔术。就算是只有一个人,他也会饱含激情兴奋满满地用喇叭大声喊“挑战者们注意啦!我们惊险刺激的旅程即将开始!”说是惊险刺激,实际上就是在八米高的柱子上上下平移六个来回。

果戈里每天都会清洁那堆廉价玩偶,每个都仔仔细细地擦去灰尘。其实很少有管理员会去打理玩偶,毕竟是赠品,但果戈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每天游乐园开园之前,果戈里就把玩偶们一个一个摆出来,放在操控室的窗台上;闭园之后也会找个大口袋把玩偶装起来放回操控室里。

“你听说过‘悲伤玩偶’的故事吗?”

果戈里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没有,但话音刚落他立即反应过来,游乐园已经关闭了,不应该有游客了才对。

果戈里环顾四周,确实没看到人影。他拍了拍额头,权当自己幻听了。

“那我讲给你听吧。”

又是那个声音!果戈里确认自己是用耳朵听到了,他分辨出声音是从操控室方向传来的。大概是哪个小朋友躲在这儿不想回去吧,果戈里想。这事儿还真的发生过一次,那孩子家长报警说孩子在游乐园里被拐卖了,搞得所有人人心惶惶。最后发现,孩子是因为舍不得离开游乐园而躲在灌木丛里。每个小朋友都幻想过住在游乐园啊,果戈里不由得勾起嘴角轻笑。

但现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孩子;连一只野猫都没有。

“是谁在那里?”果戈里试探地问道。

“从前有一个玩偶,看到它的孩子们都不想笑只想哭,所以这个玩偶就被叫做悲伤玩偶。”那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果戈里灵敏的听力告诉他,是从装玩偶的袋子里传出来的。

果戈里很快锁定了目标,是一个白色的团子,做成了饭团的模样,但又长着老鼠的耳朵和尾巴,整个一四不像——而且做工相当粗糙,眼睛就是两条直线,嘴巴甚至只有一个点。

“你的模样确实很令人悲伤。仿佛得罪了设计师。”果戈里老老实实地说。半晌,他捂脸,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跟一个玩偶说话。

“我的外貌又不是我自己决定的,对此我也很遗憾。”玩偶又说话了,但那一点嘴巴并没有动。

“那么你叫我干嘛?不会是想我把你烧掉助你成佛吧,抱歉你是公司财产,我做不到。”

“不用,谢谢。”玩偶说,“我观察你很久了,你看起来好像有点……”

“有点?”

“算了,当我没说。”玩偶掐断了话题。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两种人,第一种就是话只说一半的人。”果戈里泄愤似的狠狠捏了捏玩偶,那张简陋的脸被挤压变了形状。

“说起来我有一个疑问,”果戈里忽然说,“你到底是饭团还是老鼠?我叫你饭团老鼠还是老鼠饭团?哇后者听起来有点重口味……”

“首先,我既不是饭团也不是老鼠,我是玩偶;其次,我有名字的,你可以叫我费奥多尔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玩偶想了想,补充道,“这是我自己决定的。”

“好的费佳,你可以叫我尼古莱,当然,我也不介意你叫我科里亚。”

“果戈里。”玩偶斩钉截铁。

“好冷淡啊。”果戈里撇撇嘴。“你还真是令人悲伤。”

果戈里从桌子上找到一支快没墨的签字笔,在玩偶脸上重重地画了一笔,把那一点嘴巴涂成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不好意思画歪了一点,将就一下。”果戈里举起玩偶,就着夕阳余晖端详他的杰作。“从今天起你就是‘微笑玩偶’。”

“……”陀思妥耶夫斯基笑得很勉强。

“好啦,我下班了。明天见咯。”

果戈里把玩偶塞回袋子里,然后像往常一样给袋口打了个结。犹豫了半秒,又把袋子敞开了。

夕阳西下,今天的游乐园彻底闭园。最后一个工作人员离开后,喧闹的乐园回归了平静。

果戈里喜欢他的工作,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期待明天快点到来。

也许是因为那个饭团玩偶丑得可爱,也许是第一次有人在等他,总之,果戈里很期待明天。

 

 

第二天,果戈里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冲过去看看那个简陋的玩偶还在不在。昨晚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久,后知后觉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不然一个玩偶怎么会说话。

那个名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玩偶静静地躺在一堆玩偶的最顶上,脸上丑丑的微笑,眼睛耷拉着,似乎非常不情愿的样子。

“喂,费佳,我来上班了。”果戈里戳了戳玩偶的脸。

玩偶没什么反应。

“费佳?”果戈里使劲儿捏了捏那饭团。他的手指修长,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小玩偶。果戈里一用力,软软的玩偶多余的布料就从指缝间鼓出来,十分解压。

“费佳费佳?”

半晌,对方终于回话了。

“我劝你最好住手。”陀思妥耶夫斯基声音朦朦胧胧,听起来还没睡醒。

“为什么?”果戈里问。他莫名其妙有些高兴。

“因为我起床气很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戈里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开始琢磨在玩偶屁股上写个“懒虫”。

果戈里拿起笔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放弃了。想着监控室的伙计应该已经上班了,他可不想被当成破坏公共财物的坏蛋。

果戈里像往常一样,把玩偶一个一个摆在窗台上,他还特意把陀思玩偶摆在正中间。

今天是个普通的工作日,既不是寒暑假也不是什么节日,游乐园里游客少得可怜,果戈里这边就更冷清了。开园一个多小时,连一个游客都没看到。

勤劳的管理员做了一会儿清扫工作,把设备的每个座椅和扶手都擦得一尘不染。然后自己练了一会儿魔术,最后终于无聊地靠着窗台,开始数摩天轮座舱。

“187、188、189……哇摩天轮上居然有人,我刚刚数到哪里了?”

“摩天轮一共有48个座舱。”陀思妥耶夫斯基说。

“我知道。”果戈里没有回头。

“那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数出‘49’的呢?”

“人艰不拆啊。”果戈里苦笑。“我给你表演一个魔术?”

“我看到你袖子里的扑克牌了。”

果戈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他扭头冲陀思玩偶做了个鬼脸。

“我要求别人诚实,我自己就得诚实。”陀思妥耶夫斯基压低声音说。

“你居然还知道名言警句!什么时候学的?上辈子?”

“我不是转世投胎的玩偶精。”陀思妥耶夫斯基解释道,“我的每一根纤维都有记忆的,它们从各个地方被制造出来,然后一路被加工、被回收、被组装,最后汇集到我身上。”

“这么巨大的信息量,存在脑子里其实挺烦的。”

“可是你没有脑子,你只有棉花。”果戈里诚实地说。然后他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自己被翻了个白眼。

“如果我把你剪碎,那你会分裂成好几个费佳吗?”

“不会。我在成形之前一直都没有意识,我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就是玩偶的样子了,但我清晰地记得身上的每一块布料、每一根线条经历的事情。”

“这不就是成精吗?”

“你爱咋咋地。”陀思玩偶的眼睛看起来更耷拉了。他不再搭理果戈里,似乎是回去睡觉了。

后来果戈里才知道,不只是纤维,陀思玩偶似乎真的可以完全获得自己身上每一个分子的“记忆”。有一次下雨,果戈里没来得及把他收回到操控室里,陀思玩偶被淋湿之后就一直沉默着。就当果戈里以为费佳短路了想找吹风机把他吹干的时候,湿漉漉的玩偶忽然幽幽地说:“你昨晚是不是吃了炒青菜?”

“是啊你怎么知道?”果戈里找了张卫生纸给玩偶擦水,“难不成青菜里的水蒸发到天上变成雨刚好淋在你身上?”

“差不多。”陀思玩偶顿了顿,“不过你的泌尿系统似乎不太健康,少熬夜,小心肾虚。”

“……”

陀思妥耶夫斯基似乎总是在睡觉,他每天要睡二十个小时以上。因为他脑子里储存了太多东西,又没办法忘记。如果醒着的话,这些记忆就像无数电影一般在他眼前同时不间断播放。信息量实在是太过巨大,不如两眼一闭睡觉来得舒服。

不知不觉,果戈里慢慢习惯了有人陪他上班。不管陀思玩偶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果戈里总是喜欢表演魔术给他看;翻来覆去总是那几个烂大街的把戏,偶尔会有一两个新的,也总是被陀思玩偶一眼看穿。果戈里还会跟他吐槽之前碰到过的奇葩游客,不管玩偶愿不愿意听,果戈里都会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地说。如果陀思醒着的话就会回一两句,更多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这个项目有人吗?”

果戈里正在和陀思玩偶闲聊,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有的有的!”果戈里快乐地挥手回应道。

是游客!果戈里看到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子,看起来是要玩这个项目的样子。

不过这个孩子看起来有点奇怪,异常瘦弱不说还浑身缠着绷带,一副刚从手术室出来的样子。旁边的大人看起来就像是手术的主刀医生。

真是奇怪的联想。

“我家孩子想坐这个,请问现在可以开吗?”大人挠了挠后脑勺,满脸写着“真拿熊孩子没办法,麻烦您啦”。

“开是可以开,但是只有一个人的话我们是不可以开机器的,按照规定。抱歉啊!”果戈里赔笑道。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这个规定,但果戈里还是撒了谎。他感觉这个孩子很不正常。

“啊啊,这样啊,那么要多少人才可以开呢?”那大人问。

“至少……至少三个人。”果戈里随口说了个数字。说出口之后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说多一点。

“啊,那太好了!我去把我的另外两个孩子叫来!”那人舒了口气,“家里有三个孩子真是太好啦。”

果戈里抑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如果说要二十个人,对方也能再找来十九个孩子。果戈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排斥这次的游客,心里想着得赶快把他们送走。

果戈里为三个孩子绑好安全带,压紧压肩,然后转身打算去操控室启动机器。忽然他被人拉住了。

是那个缠着绷带的孩子。他伸出一只手拽着果戈里的工作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摆满玩偶的窗台,问道:“玩了这个项目就可以领到一个玩偶吗?”

果戈里刚想说“不”,孩子补充道,“我刚刚看见游戏规则里写了。”

这个孩子怎么对玩偶那么执着。果戈里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那孩子才松手。

果戈里回到操控室,按下机器的启动键。机器设备开始运转,一排座位匀速地上下平移。果戈里忽然想起来,自己连开场词都忘记说了。他看着自己负责管理的机器,有三个孩子坐在那里,另外两个很开心的样子,但那个缠着绷带的孩子,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摆放玩偶的窗台。

果戈里下意识地把陀思玩偶向旁边推了推,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怕那个孩子选到这个玩偶。要不干脆把费佳藏起来,或者先发制人随便拿一个塞给他;但是藏又能藏在哪里呢,总是会被找到的;万一那个孩子就是要费佳怎么办,他该怎么找个理由搪塞,就说公司规定只能按照编号一个一个拿?或者说这个是非卖品?

一分钟游戏时间很快就结束了。果戈里关掉机器,慢吞吞地去给孩子们取压肩。

缠着绷带的孩子径直跑到窗台边,毫不犹豫地准确拿起那个饭团老鼠。

“我要这个。”孩子说。

果戈里站在孩子身后,深呼吸,然后笑着对孩子说,“这个,不行哦。我给你换一个好吗?”

“不好。”孩子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但是这个真的不可以,因为,你看。”

果戈里一把抢过孩子手上的玩偶,在孩子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掏出一把裁纸刀狠狠的把玩偶戳穿了。刀片划破布料的声音格外刺耳,但果戈里没有丝毫犹豫。

孩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果戈里动作没有停,他迅速把玩偶割破成好几块,里面的棉絮纷纷扬扬散在空中,就像喷涌的鲜血。

愉快的的凶手把碎片一起抛起来,大声喊道,

“你看!他已经坏掉了啊!”

 

 

森鸥外长舒了一口气。他告诉助手太宰治,这次治疗姑且算是成功了。

“结果是果戈里杀死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么,稍微有点遗憾呢。”太宰治耸耸肩。

“陀思妥耶夫斯基人格还患有超忆症,杀了也好,省得我还要想怎么治这个。”

“您这听起来真不像是个心理医生该说的话哦。”

“我本来就不是心理医生啊。”森鸥外笑道。

“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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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求别人诚实,我自己就得诚实。——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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