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ta阿彻

我 才 不 要 被 束 缚

【果陀】极致色彩

·自由作家果x色盲画家陀

 

 

    果戈里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内心惊起了不小的波澜。

    画面上是一个人拿着酒杯仰头痛饮,却睁大了眼睛看向观众;那眼神惊恐而又充满诧异,仿佛明明上一秒还胜券在握,下一秒却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幅画乍一看几乎是乱涂乱画,线条构图毫无章法,整个画面莫名其妙偏紫的色调;但是那眼神刻画却极为生动,表现出作者惊人的画技。

    如此奇妙的作品。

    果戈里浏览着网页,这张图他本来是一划而过,却又忍不住划回来,在图片下面评论了一句:这个人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张图下面已经有十几条评论了,全都是在问这个人看到了啥,但作者一条也没回复。

    果戈里点开那画家的主页,发现他之前的作品清一色都是写实的风景画,透视用色及其精准,仿佛照片打印出来的一般。而果戈里刚刚看到的那张是画家第一次画人,也是第一次用的色彩如此夸张。

    又等了几分钟,果戈里反复刷新消息栏,确实没有得到回复,于是关掉了网页。他打开还没有写完的文档,打算转移注意力;但是果戈里竟然半天敲不出一个字——他满脑子都是那极具冲击力的色彩,总是挥之不去。

    终于,果戈里忍不住点开那幅画作者的私信聊天框,他想问问这这幅画到底想要表达什么,画面中的人究竟目睹了什么;作为一个作家,果戈里头一次觉得组织语言竟有些困难,反复删改之后打出一句【在吗】,犹豫着要不要点击发送。

    【您为什么不自己来看看呢?】没想到对方竟然先发来消息。

     果戈里有些意外,刚想追问,就见对方发过来一个地址,并附上一句,【欢迎来我的画室参观,恭候您的大驾。】

    果戈里哭笑不得,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坦诚。不过这个地址离自己家并不远,就当是饭后散步去看看好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里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正常人是不会邀请一个只说了两句话的网友来自己家的吧?”果戈里打量着面前的人,他本来构思好第一句话要说“您好”或者“承蒙邀请”,但是当果戈里见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的时候,却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并不很礼貌的话。他觉得对方一点都不像一个画家,瘦弱苍白的模样倒像一个快要猝死的程序员。

    “正常人也不会答应一个只说了两句话的网友的邀请。”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点都不在意来客不客气的语气,他把门靠在门吸上,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果戈里夸张地耸耸肩,也没推辞,直接走进了屋子。

    然后他吓了一跳。

    他本以为所谓画室是类似于学校教室的地方,没想到这个画家直接把整栋房子都作为画室。飞溅干涸的颜料随处可见,墙壁几乎失去了本来的颜色;画架和静物台摆得到处都是,房间里充斥着丙烯颜料的气味。这乱糟糟的样子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的画风迥然不同。

    墙壁边堆放着很多画,有完成的也有半成品。除了普通的景物练习,画室里最多的就是风景画,有好几幅都是果戈里在画家主页上见过的。装颜料的盒子引起了果戈里的注意,每一格颜料旁边都写着三个数字。

    “你总是偏爱风景画啊,这里好像绝大部分画作都是写实风景画,很难得出现人像。”果戈里参观了一圈,走到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问,“颜料旁边的数字是什么?”

    “人和风景不一样,风景是不会变的,但是人的神态却稍纵即逝,所以我觉得画人像条件比较苛刻,就很少画。”陀思妥耶夫斯基随手拿起一个颜料盒,指着数字旁边R、B、Y的字样,“以及实际上,我是一个绿色盲,调色只能依靠这些数字完成。”

    “色盲画画!”果戈里毫不客气地大吃一惊,“也就是说,这些画都是计算出来的!”

    多么惊人的计算量。这是人脑可以做到的事情?

    “可以这么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微笑着点点头,似乎很喜欢果戈里惊讶的表情。

    作家仔仔细细地端详那些风景画,完全不能想象这样绚丽的色彩居然是一个色盲画出来的。

    “这幅画还没完成吗?”果戈里指着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幅生动的紫色人像,那幅画连同画架一起摆在角落里,旁边盒子里的颜料都已经干裂了。

    这幅画的画风和其他画作格格不入,看起来一点都不写实。

    “还没画完,因为模特死掉了,所以终究只能是半成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语气略有些遗憾,也不知道是哀悼可怜的模特还是哀悼自己的画作。

    “不过,其实这幅画也是写实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拂过画布的边缘,“因为我是绿色盲的缘故,红、黄、绿看起来都像棕黄色,青、蓝、粉看起来都像蓝紫色,所以综合算起来,我看到的整个世界就像加了一层灰紫色滤镜。”

    “您看到的这幅画就是我眼中的样子。”陀思妥耶夫斯基抬起头,他紫色的眼睛像宝石一般摄人心魂。

    果戈里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他下意识地觉得,如果把这些写进小说里,一定是最棒的素材。

    “我决定了,我要住在这里。”果戈里一拍手大声说。

    “正常人是不会留宿在一个刚见面不久网友的家里的吧?”陀思妥耶夫斯基笑道,语气里却没有一点意外。

    “正常人也不会答应一个刚见面不久网友的留宿请求。”果戈里眨眨眼睛,回敬了一个微笑。

 

    果戈里做事从来干脆利落,不一会儿就把行李搬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家,还真就赖在这儿了。

    在此之前,果戈里从来都是一个人住,不是因为想清净,而是他的生活习惯实在诡异,自由过了头,一般人真的接受不了。果戈里有时候会蹲在餐桌上吃早饭,有时候会把冰箱拆开看看内部构造,有时候会顺手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刚洗好的衣服拿去擦窗户;这都还算好的,更有一次,果戈里半夜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叫起来问他要不要去抓水母。

    “可是水母是不生产水母酱的,尼古莱。”陀思妥耶夫斯基强忍着困意说。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水母酱?”果戈里笑出声。

    “因为您昨天把纳豆酱抹在汉堡上说不好吃。我诚恳地建议您试试中国的豆腐乳。”

    陀思妥耶夫斯基总是纵容果戈里,从来没有生过气。他总是站在阳台上画着画,偶尔看两眼果戈里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举动。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来说,似乎画画就是他的全部,画画以外的事情爱咋咋地。不过,果戈里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甚至干过把毛笔沾上白色油漆,然后甩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风景画上。

    “下雪啦!”果戈里把那幅画举到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

    “可这画的是荷花。”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愠怒,就好像早就料到果戈里会这么干。

    “提问!对于创作者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果戈里假装手里拿着话筒伸到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是想象力!”

    “啊,我不小心把答案说出来了。”

    “夏天为什么不能下雪?谁规定的?矛盾冲突才能造就极致色彩。” 果戈里摸了摸下巴并不存在的胡子,“没有想象力是万万不行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画作太过正常了,正常到果戈里常常忘记那紫色眼睛的画家是个色盲。可是单纯的复制不是艺术,单纯的说教也不是艺术。果戈里追求的就是这样令人意外的和谐美感。

    “我觉得写实没什么不好,”陀思妥耶夫斯基淡淡地打断道,“艺术源于生活,现实比艺术更加魔幻。”

    “不不不,年轻人,你的格局没有打开。”果戈里拿起另一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风景画,“你看看这,和照片有什么区别?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直接买照相机呢?”

    “我就当您是在夸我。”陀思妥耶夫斯基心平气和地把那幅画放回原处。

果戈里哈哈大笑,然后一秒收住,严肃地说“为了避免人物性格崩坏,我常常把自己带入我笔下的角色,用他们的思维方式来思考,这样去想象如果我是他们我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但那些角色只是我虚构的而已。”

“搞艺术创作的人们,神经比普通人纤细得多,创作者们能抓住一些细微的点无限放大,给观众带来冲击的同时引起共鸣。这就是艺术作品的神奇之处,文字也好,画作也好。”果戈里说,“写画画和写文章都不要那么理性,缺乏想象力的作品没有灵魂。”

“被逻辑束缚也算不上真正的自由。”陀思妥耶夫斯基用那支蘸着白色油漆的毛笔在果戈里的脸上画了一个圈。“我会让您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写实的极致色彩。”

    “哦是么,那我期待着。”果戈里这了眨眼睛,“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新书被大奖提名了哦!”

    “您一定可以获奖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说。

    果戈里笑说就算是客套话我也很开心;突然,他的笑容凝固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陀思妥耶夫斯基仿佛能读心。

    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果戈里的脑中闪过,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果戈里是以情节反转著称的作家,你读他的文章不读到最后一句话永远不知道主人公的命运到底为何。。

    可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个人仿佛能从第一句话就读到结局。

    太可怕了。

    只要是讲故事,就很难摆脱逻辑的束缚,这也是《爱丽丝漫游仙境》能够留名历史的原因之一。果戈里想起来,从他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第一句话起,对方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无论自己做的事情有多离谱,陀思妥耶夫斯基从来没有意外过,就像所有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他说过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他能够预判所有的可能;这不是预知未来,而是看透人心。

    被逻辑束缚也算不上真正的自由。

    那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果戈里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就是忍不住。他感觉到自己拿笔的手在颤抖,背后冷汗津津。

    他要写出陀思妥耶夫斯基预料不到的结局。

    他要让那个紫色眼睛的画家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样的想法就像红色染料一般在果戈里心中逐渐蔓延,浸透深处。

    果戈里转头看向陀思妥耶夫斯基,恰好对方也在看他;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尽是果戈里读不懂的意味,使至浑身恶寒。

    如果这双眼睛不存在就好了。

    作家僵硬地笑了笑,别过脸去。

    

    一周后后,获奖名单公布,果戈里的名字果然在列。

    大作家兴奋地说要开一个庆功派对。

    “只有你和我哦!”果戈里把陀思妥耶夫斯基从画架前拉到餐桌边,“我特地从家乡买了两瓶好酒,给你变个魔术!”

果戈里不知从哪儿掏出两个白色的酒瓶,把它们插在冰桶里,然后抱起冰桶装神弄鬼地乱摇一阵。

    “不要眨眼睛哦,你看……”

    “酒瓶会变成蓝色。”陀思妥耶夫斯基递过来一个开瓶器,“乌克兰产的沃帝斯伏特加,在5℃以下时会变成蓝色。我听说过,但一直都没有亲自尝到。今天真是有口福了。”

    果戈里边笑边说不愧是你,故作轻松地接过开瓶器,把已经变成蓝色的酒液注入酒杯里。酒精混合着薄荷的清香霎时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说起来,我最近听说了一种神奇的药方。”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摇晃酒杯,淡蓝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十分好看,“立普妥本来是用于治疗冠心病的,但是配合酒精服用轻则导致失忆,重则致死。”

    “可见,即使都是好东西,合在一块儿也不见得会好。”

    果戈里挑了挑眉,装出一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转移话题的表情。他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方也用那双紫色的眼睛看着他。

实际上,果戈里的右手已经快要把玻璃杯给捏碎了;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酒杯里,果戈里放进了致死量的立普妥。但是果戈里已经处理掉了所有犯罪证据和网购记录,绝对没可能让陀思妥耶夫斯基抓住任何把柄;除非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就知道了自己会被果戈里杀死,不然怎么可能会……

难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就知道了。

    “祝贺您的书获奖,尼古莱,有您这样的朋友我感到很荣幸。”陀思妥耶夫斯基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上果戈里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紫色眼睛的画家看了看酒杯,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把毒酒往嘴边送;在酒杯边缘碰到嘴唇的一刹那,陀思妥耶夫斯基勾唇一笑。

    果戈里愣住了。他看见那双紫色的眼睛仿佛在说,我预料到你要杀我了,但是我决定按照你的计划来,毕竟这是我猜到的结局。

    果戈里震怒。

    作家果戈里书写的结局,必须是没有人能够猜到的,最令人意外的结局!

    在酒液即将渡入口中的一瞬间,果戈里突然跳到桌子上一把抢过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手中的酒杯,仰头喝进杯子里的毒酒。

    他果戈里的结局只能由自己书写!

    果戈里狂笑;他看见陀思妥耶夫斯基睁大了眼睛——画家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但那似乎并不是惊讶,更像是欣喜……

    忽然间,果戈里看见陀思妥耶夫斯基紫色的眼睛里,有一个人正在拿着酒杯仰头痛饮,却瞪着眼睛看向侧边;杂乱的线条和偏紫的色调,果戈里忽然想起了他看到过的一幅画。

    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唯一的人像画。

    果戈里终于知道画中的人看到什么了。

    玻璃杯落地摔得粉碎,在药物的作用下,果戈里昏死过去,倒在地上。

    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走到那个画架前面,拿起他已经提前润湿的笔蘸上紫色颜料——这幅画面他已经期待很久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凭借刚才一瞬的光景画了几笔,大概就是添加了几个细节。画面中的人物——或者说是果戈里的神态更加丰富了些,但是总体线条依然潦草,一看就知道是一副未完成品。陀思妥耶夫斯基放下笔,拿出果戈里的手机,熟练地帮他注销了账号,然后注册了一个新的。接着又拿出清扫工具,准备收拾残局。

    那毒酒大部分都洒在了地上,果戈里喝进去的量并不会致死,大概率只会导致失忆。

    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计算的一样。

    人和风景不一样,人的神态稍纵即逝,想多见几次还得用点手段才行啊。

    不然怎么能画出极致色彩来给你看呢,尼古莱。

    紫色眼睛的画家笑着举起玻璃杯,不知是在向谁敬酒。

 

    作家果戈里在浏览网页时看到了一幅画。

    那幅画虽然一看就是半成品,但是人物神态的刻画、杂乱的线条和莫名其妙偏紫的色调顿时勾起了果戈里的兴趣,画面里的人物甚至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是这个人表情过于丰富了,似乎是惊恐而又诧异地看着观众们。

    果戈里很好奇,于是他在就在评论区里留下了一句,这个人到底看到了什么?

    很快,那个作者私信回复说。

    【您为什么不自己来看看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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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普妥加酒精导致失忆是我瞎编的,但立普妥确实有导致失忆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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